18/2/2007
福州的大年夜笼罩在浓重的烟雾里。
晴雨不定了一整天,上午艳阳高照,下午却开始一阵一阵地下起雨来,停停歇歇地下过午夜。没有风,这块海边的小盆地里积聚了若干天的水气,全凝成浓雾,笼罩了整个街道。
下午一个人在家里读完年前最后一章要看的专业书,傍晚6点才慢慢往姑妈家走去。下午三四点开始,就间间歇歇地不断听到周围的鞭炮声。出门的时候下着小雨,才走出小区,就发现满街都弥漫着淡青色的烟雾,清楚地嗅到淡淡的火药气息,直走到大路上都不见消散。要不是火药气息太淡,那满城的烟雾几乎让人产生错觉,以为都是鞭炮炸出来的硝烟。
深夜11:45,终于散了姑妈家的年夜饭,从观风亭的小巷里往家走。依然下着小雨,依然水气迷蒙。老妈走得慢,我抱着姑妈硬塞过来的一箱沉甸甸的年货,慢慢陪她走。刚走进小区门口那条小路,大约是到了零点前后,周围的鞭炮声突然震天价响起来,原本还略有间隔的噼啪声,一下子连成一片,震得天都快塌了一般!透过道旁芒果树的枝叶,看到雾蒙蒙的天空里不断地炸开大朵大朵的烟花,隆隆的鞭炮声,把我手中的纸箱都震得一声声颤动。一走进小区,立刻发现周围的水雾夹着硝烟,早已把视线逼到了10米以内,隐隐看见几个人影在烟雾里兴奋地闪动,手里燃亮着一簇簇炮仗的火花;地上摆着一个放空了的烟花筒,还有人在往里放单支的焰火……忽然,七层一户人家的凉台上亮起了火焰,大约是没有燃尽的爆竹或是哪里飞来的烟花弹烧着了凉台上摆着的拖把,几名保安和居民顿时如临大敌,蹭蹭蹭地冲上去敲门灭火。幸而是雨天,那火苗很快就不见了。我们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人们开始散去,狭窄的过道里也不再有不断点燃的鞭炮,这才能走到我家那个门洞。然而鞭炮声依然隆隆震耳,我们摁了门铃老爸居然都没听见,好在我带着钥匙,才得以自己开门进去。进门以后,蓦然发现居然连家里都弥漫了淡淡一层烟雾,我们不得不在除夕夜开着电风扇到处吹,可见爆竹之势何等猛烈!老爸兴致勃勃地站到阳台上听鞭炮响看烟火映红的天;而老妈,则从下午就开始不断地抱怨这喧闹的爆竹声如何扰民,飞窜的烟花又多么容易引起火灾,这时更加忿忿。
然而,就是从11:45走出姑妈家,到零点初回到自己家,这短短的一段路,却让我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福州禁燃烟花爆竹十四年了,今年是解禁的第一年,也就是说,从一九九二年至今,这是市民第一次“重获”用烟花爆竹迎新春的权利。虽然烟花爆竹的“禁而不止”人尽皆知,但是这“解禁”后的第一个大年夜里爆竹声声的巨响,却是真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这爆竹震彻天际的巨响至少说明了四件事:
第一,政府在反思,反思他们十四年前做出的那个为人所诟病不已的决策,反思那个威权政府粗暴运用官方手段“替人民做出正确决定”的政策,虽然它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它对公民愿望以及传统文化的漠视却是令人发指的。好在他们反思了,尽管这个解禁实在是个没有充足准备作保障的决定;
第二,“禁”虽然解了,但是政府却没有做足功课。虽然他们也对市区燃放做了这样那样的条文规定,但是那些条文却并未得到真正有效的宣传,更谈不上执法了。难道他们忘记了当初禁放的初衷么?难道他们不知道烟花爆竹可能带来的隐患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并不会周全地考虑燃放地点的安全与否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连“禁放”的时期都屡屡出现各种事故,解禁之后他们哪里还能轻易管住人们按照他们划定的地点去燃放??刚才在楼下,我就亲眼看着好几个人竟然往花木丛里抛掷点燃的鞭炮,而周围没有任何保安或民警出来制止!要不是因为下雨,光是我家楼下的小花丛里就不知要起多少团火了。我相信,明天的各种新闻媒体一定会充斥着受伤、火灾的新闻。这些其实并不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政府还没有转变他们的办事模式,还在懒惰地采用刷标语口号的方式进行宣传,还在各级部门之间推诿敷衍,推到最基层的保安,他们才懒得大过年的得罪人呢……政府里没有真正做事的人,因为他们还不需要为市民负责;
第三,市民对于传统的过年方式还是情有独钟,对于中共政府以前那种“革命式”的、彻底无视民间传统的粗暴统治,这十四年后的巨响,就是人们用行动表现出来的反弹。这几天,听到鞭炮声的时候,耳畔最多的评语无非两句“还是要有爆竹声,才算是过年啊!”“这鞭炮这么响,吵死人了!”但是,后者显然对于前者也是肯定的,因此多少怀着宽容的态度。传统不是不能被割断的,但只要抢救及时、措施得当,民间还是会愿意恢复那些沉淀了千年美好记忆的习俗;
第四,现在的福州市民比十四年前富了。鞭炮最响的时候,我对着老爸的耳朵大声问:“禁放以前的除夕,鞭炮声有这么响吗??”不凑近他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尽管我们是在家里。老爸用力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样!”不是我不记得了,而是禁放那年我才10岁,我担心小孩子的记忆多少会有些失真,所以要跟老爸确认一下。的确是的,以前的炮仗声真的没有这样震天动地,响到我完全被震撼的地步。排除这是解禁第一年的因素,人们有能力、也愿意花大笔的钱去购买那些大盘大盘的鞭炮,大捆大捆的烟花,都是要荷包满了起来才能为之的啊!!
零点时分的巨响整整延续了20分钟,到十二点半左右才变成一阵一阵有间隔的响声。现在是初一凌晨的1:20,窗外的鞭炮已经止息了。我在爆竹声里写就了这篇日志,用的是旧电脑里我最趁手的紫光拼音输入法,因为这强烈的震撼的心情,我要用最快的打字速度才能跟得上我思考的速度。不知那些十四年来习惯了安静而压抑的大年夜的人们,有多少是放弃了守夜而早睡的呢?那么他们一定会被零点的爆竹声炸醒,或许不满地嘟哝着,皱住眉头等待宁静了再度入睡吧?但是想必这隆重而古老的迎新春仪式也将唤醒他们儿时的记忆,然后多少有一次重新思索中华民俗文化价值以及政府行为的机会。
2007年10月18日星期四
十四年后的解禁
作者: Jean 於 下午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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