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6日星期三

为稻粱谋·之五

为稻粱谋


(五)漠然乡土

去年十二月底到台北去旅行,其间与网友J见面。他是台大三年级的学生,鹿港人,但在台北长大。我们在西门町的一间咖啡馆里刚刚坐定,他就从包里掏出一本一寸厚的台湾地图册,如数家珍地向我这游客介绍那个岛屿南南北北的地质构造、人口组成、村落城址海港的渊源,城市布局的规划,以及社会政治的演变。J不无骄傲地说,他这学期一门选修课的作业是拍摄一段纪录短片,他的选题就是台北的城市历史沿革。在咖啡馆里聊了将近五个小时之后,他又骑着脚踏车带我去仁爱路建国花市,沿途指给我看那些日治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屋子,并解释给我听,为什么这些老屋的归属权至今是让市政府头痛的难题。

半年后,J在网上说,他暑假要到大陆自助旅行,倒数第二站是福州,问我我的家乡有什么值得游玩的去处。我很费劲地想出一个三坊七巷,一个台江码头,一个仓山区的老教堂,还勉强能捎带介绍少许历史渊源和典故,然后就必须一边google一边给他写邮件了。坦白讲,觉得蛮丢脸的。话说福州也是个我出生并长大到十八岁才离开的城市,然而我所熟悉的,只有老妈的缝纫机、姑爹载我出去郊游的那辆脚踏车、舅妈从厨房里端出的美味佳肴、我家附近的菜市场和面包店、通往学校的窄小巷子,以及那一群如今散在地球无数个角落里的老同学。而福州那座城市,她所经历过的开垦、征战、贸易、城市发展、殖民与被殖民、经济的衰败与重建……关于她的一切,我却那么陌生。换句话说,只要把我所熟悉的那一切抽离福州这座城,随便放进任何一个其他城市,或许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因为在那十八年的岁月里,甚至连福州方言都不是我生活中必须存在的元素啊! 因为考试不要考,因为在我住在福州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人会把“福州”作为一个话题,鼓励我们去探寻和发现。

或许我不敢说,我这个糟糕的个案是否在我的同辈人里具备足够的代表性,但是我却很肯定地知道,我的许多朋友在被问起“你家那边有什么?”这个问题的时候,往往都会来一句这样的开场白:“也没什么吧……”。或许真的是距离产生美感,然而零距离的亲近竟然带来陌生和不感兴趣?更何况,这位陌生而模糊的背影,竟然正属于那个亿万人为之骄傲自豪的集体——中国。雪灾、地震、奥运会……单单是2008这未完的一年里,就有多少次,“爱中国”被喊得震天价响?然而中国这个想象的共同体,又何尝不是一个个“也没什么”的村落、市镇和都会层层堆叠出来的实体?你去问一个对藏独台独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齿的人,问问他,是否曾经为失学的孩子捐过哪怕一块钱,是否在乎他家附近那棵就快因为修建地铁而被砍倒的百年老榕树?人们热衷于为“中国”发狂,却理直气壮地对乡土表现出惊人的漠然。 不是说不关怀乡土就不可以“爱国”,但是,如果连乡土也不屑关怀,你又爱的是谁的“国”呢?

那天在咖啡馆与J聊天的时候,他说到台大学生为了阻止政府拆迁乐生疗养院而做出的抗争。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的情绪,我叹了一口气,说:

“你知道我们北大上个月刚把什么给拆了吗?三角地。你可能不知道,但那是一个记录了多少历史、动荡和青春的东西啊……”

To be continued...

(注:关于乐生疗养院,请点这里参见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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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狡辩:
把这篇文字理直气壮地放在这个系列里,因为它谈的其实是移民研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认同(identity)的建构。嗯,但愿我能在后面的文章里继续把这个概念讲清楚…………

“为稻粱谋”系列:

(一)引子:你是学什么的?

(二)我真的不是蛇头,真的……

(三)也是历史,也是移民

(四)十七岁的阿草

2008年11月5日星期三

American Dream

昨天下午彭定康(Christ Patten)在港大路佑堂演讲,他说了一段自己四十多年前的经历。

1965年,他在美国旅行。他和他的朋友都留着齐肩的长发,开着车到南部,进了一间饭馆打尖。饭馆老板看着他们嬉皮的打扮,以为他们是从北部下来的社工,来劝说黑人选民参与投票的。于是老板好意提醒:“如果你们还想活下去,那就赶紧低调地离开这个镇吧。前几天就有好几个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在镇上被人开枪打死……”

2008年11月,Barack Obama当选美国史上第一位黑人裔的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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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出这篇日志之后不到半日,就觉得年份上有严重疏漏
于是赶紧收回后台,打算有空的时候查证清楚再修改贴出
但是接下来几天一直忙到咬尾巴,查证工作就耽搁下来……
多亏Ernest的更正意见,让我这篇日志在雪藏多日之后终于得以更正版示人
同时,俺的英文听力之差可见一斑
^^、
(修改于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