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18日星期四

讓我從《野火集》開始

10/11/2006

  接觸龍應台,很早:第一次買她的書,是初一初二,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不知怎麼就買了一本《人在歐洲》,還是硬皮精裝本好像.但是很可惜,我並不是個能稱得上「聰明」或「早慧」的人,那本書才翻看了頭兩三篇,便覺得不喜歡作者的態度和觀點,於是它就被我打入冷宮,在老舊的書架上一躺三四年,直到高二的時候送給瀟瀟--我與龍應台的第一次邂逅,就這樣不知所以地擦肩而過了.

  在北大的四年,我是懷著對「五四」、「六四」那些前輩的景仰和憧憬進去,繼而懵懵懂懂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四年,直到最後若有所失地離開時,這才明白,為甚麼1989年的北大學生可以傲然地宣稱,他們已是「最後的貴族」.團委的跋扈,學生的順從、平庸與漠然,群體的沉悶和功利...這一切都狠狠地敲打在我的「北大夢」頭上,於是泡泡便一個接一個地破掉,我自己的想法,也逐漸被我對自己的懷疑淹沒了.

  畢業了,工作一年,三千五的月薪在北京也不算很低,可我就是覺得自己找不到位置,與週遭格格不入.於是辭職,在家賦閒半年多之後,終於有機會來了港大.分明已忝為「香港公民」長達十年有餘,我卻是從今年的元月一日起,才開始認識甚麼是香港,甚麼叫不同的社會氛圍.我非常驚喜甚至是意外地發現,原來那些我從小相信的,崇敬的,同時被周圍很多人鄙夷和嗤之以鼻的東西,竟然真的不是一錢不值--「學運」、「六四」、「自由化」原來真的不是邪惡的別名;「民主」、「公投」、「競選」原來也不是自欺欺人的幌子;平民的確可以跟「大人物」叫板,少數也不一定要絕對服從多數......天亮了,窗子打開了,我第一次呼吸到我想要的空氣.

  惡補.沒有別的選擇,我必須要惡補很多東西.幸而我生於一個資訊爆炸到幾乎過剩的年代,那些曾是「禁忌」的辭彙,在Wikipedia上一點就是十數頁的滿屏,圖文並茂.然而天資愚鈍如我,一個概念或幾件事之間的聯繫與先後順序,往往要在幾個不同的context下面反覆滾上好多遍,才能內化才能成為我思考和判斷其他問題的基礎與依據,譬如台灣的黨團派系人物關係,譬如南洋各國的華人政策...不過這樣一點一滴地補,持續十個多月也總算還是有成效,至少讓我在看新聞聽評論的時候不至於太找不著北,哪怕囫圇吞棗也有了物質保障,更重要的是,瞭解越多背景,就會對當下的新聞越有興趣,也越敏感.

  回過頭來說龍應台.就在我的惡補功課方興未艾之際,四月份,Journalism & Media Studies Centre的一封新書發佈會的通告郵件把「龍應台」這個名字第二次帶到我眼前,我這才知道,原來她從2003年開始,卸任台北文化部長一職之後就來到港大新聞與媒體研究中心擔任客座教授,近年亦對香港社會多有評論,那天的新書《思索香港》及講座《誰的添馬艦--我看香港文化主體性》就是關於香港政府文化政策的評論.一個校內的活動,主角是如此赫赫有名,而我只要簡單地用鼠標點幾下,就可以預約到座位...我對自己說,就算我多麼不喜歡她的觀點,去聽聽她究竟怎麼說,又何妨呢?更何況,我有十年時間都在排斥這個作者,就像以前不問理由地排斥「學運」這個詞一樣.去聽一聽,說不定能發現自己的偏見...不管之前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去了,而那次的講座,更是用百倍的收穫來回饋我的決定--我在那條我想走的路上,一下子被推著向前跑了幾大步.

  聽完講座回來,我納悶,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幾乎想從十年前揪出自己來問問:為甚麼,我竟然曾經那樣不屑這個作者??...不管怎樣也好,我開始讀龍應台了.《你不能不知道的台灣》、《胡錦濤,請用文明說服我》、《誰的添馬艦》、《今天這一課:品格》、《我怎麼上陳水扁這一課--一個「甘犯眾怒」的微小聲音》、《沙灣徑25號》...從冰點到倒扁,從政黨政治到文化政策,我在我還來不及系統地讀她的時候,就能從這許多今年的時事中開始補課,回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以前一直嗟嘆自己生不逢時,怎麼甚麼歷史事件都像剛剛在我面前散場的電影,我永遠趕不上.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因為自己的無知造就了對時事的反應遲鈍,加之也並沒有順暢的媒體環境能讓我去追蹤自己感興趣的新聞,這才讓我每每都只能踩到重大事件的尾巴甚至餘音.

  現在可以說是萬事俱備了,在這半年間,我有機會補課,我有機會去台北親臨歷史,我有機會跟來自各國的同學交流分享...陸陸續續地,我也收集到四本龍應台的書,除了她今年的三本新作之外,我甚至有幸在台北淡水的一家小小的舊貨舖子裡淘到一本1986年10月版的《野火集》.那麼就讓我從這把野火開始吧,慢慢地、細細地補上新聞以外的這一課.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