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稻粱谋
(六)指尖上的世界
居港三年有余,一众老友散落天涯。
零八年底,珺说,元旦回福州摆酒,你来当伴娘吧。于是推开一切行程,请假回家。喜宴之前,在化妆间里看着化妆师在珺的脸上点染粉黛,又将长发盘起,精巧地别上白纱。项链的水晶坠子们错落地散在她的锁骨上,折射出七彩光泽,映在新郎满是笑意的眼底。这时候想起我几年前一通蛮不讲理的电话,在深夜十一点半时跟珺说,我突然决定去新加坡玩,刚刚买了机票,明晚住你家啊。她竟然只是照例骂了一句,接下来就说,钥匙放在门口脚垫底下,到了自己开门进去。事后我也觉得自己过分,但是,珺却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敢于这样无礼打扰的朋友。珺化妆完毕,嚷嚷着要跟我合影,相片上笑得像个小太妹——很好,这才是那个张口闭口管我叫“猪”的家伙。初中的时候一起读一本散文,看作者说起她的朋友,就有那么多妙趣横生的雅致典故,我们曾经瞅着对方大声感慨道:怎么我就只认识了你这么个恶搞的家伙?多年后看来,只是那时我们所能回味的事情还不够多罢了。
从珺的喜宴回到香港,韩的留言在msn上等我。年前到香港,从温哥华飞,早上九点到,春节跟你一起回福州。从机场把她接到我租的屋子里,这厮竟然不用倒时差,比我还精神。炸鸡翼鱼面、中上环、维园年宵花市……一路觅食血拼到夜里十点半,她才终于打了第一个呵欠,说,我们不去兰桂坊了吧?第二天的行程重点有二,一是我们合买给珺的结婚礼物——一套五十五本正版《犬夜叉》;二是陪韩逛珠宝店看对戒,明年她回来结婚的时候要用到。十四年前,韩转学到我们班,不久和珺做了同桌,我就数不出那时哪一天我们仨没有打闹在一起的。高中的时候,韩又转学去了另一个城市,可是联络却没有断过。先是写信,后来写email,再后来,她失恋的时候我挂在msn上陪她说话,我失恋的时候她也挂在msn上陪我说话,唯一让我们感觉到距离的,只有那黑白颠倒的时差而已。从香港回福州那天,她哀怨地看着我说,想吃烤鳗鱼,在加拿大都没什么机会吃。好吧,我去超市买了两条烤鳗鱼,切成块放进锅里热了,再蒸三条甜玉米,煮两粒鸡蛋,装进饭盒带上长途巴士。我们猫着腰坐在低矮的下铺,像两只老鼠一样嘻嘻哈哈地吃掉好几盒食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那个我俩初识的城市。
今天下午,又子忽然在豆瓣上出现,问,从泰姬陵和卡久拉霍买的明信片,给你寄去哪个地址?然后我们就开始询问对方的近况。她说,下周要办结婚两周年的聚会,现在还一点准备都没做,一副很发愁又有恃无恐的样子。我看了那句话很是吃惊:这厮竟然已经嫁去印度两年了?How time flies! 虽是高我一届的师姐,但在大学的社团里,却算是和我最聊得来的朋友。那时办社刊出海报,她是主力稿源;排演cosplay舞台剧,她是编剧、导演兼演员;周末例会之后的腐败聚餐,她也是必到而且必然最能搞笑的人物。毕业没几年,她突然宣布要结婚,而且是嫁去印度,着实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把。只是没有想到这事转眼就过了两年,想必等我有机会去印度旅行的时候,就会有个把精致的中印混血娃娃管我叫干妈了。
又子曾经说,当年比着考托考G的人们,如今赛着结婚生子。经历了高考之后的流散,还有大学毕业之后的抉择,我们各自在不同的城市里雕琢或涂写着自己的未来。那些未来看似相隔遥远,却又随时可以互相探访。因为学位论文的缘故,三年来我蜗居在这边陲岛屿上,不断地为“全球化”、“跨国主义”等理论所摧残。而跨国旅行和国际通讯所提供的便利,正是全球化得以实现的两个重要前提。我那些散落天涯而又只消敲敲键盘就能联络的闺密们啊,我们,其实都生活在对方的指尖上呢!
To be continued...
“为稻粱谋”系列:
(一)引子:你是学什么的?
(二)我真的不是蛇头,真的……
(三)也是历史,也是移民
(四)十七岁的阿草
(五)漠然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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