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我写下前一则日记，记录我在旅途中的见闻和感触。张贴之前，我便预料到会收获强烈的鄙视，果不其然。
我们的社会，在近六十年前曾经历过一次仓皇的流徙，有家业者纷纷收拾细软尽可能地南迁，南迁，直至退无可退。但那次流徙却发生在半个多世纪的动荡之后，紧接下来的锁国和均贫，很快就让留下来的人淡忘了从前的生活，习惯了为票证控制一切的经济。五零后、六零后、七零后，这三代人，有几个经历过完全“优渥”的生活？而八零后出生在城市里的这一世代，成长在港台剧的“靡靡之音”里，专享着独生子女的万千宠爱，眼看着物质膨胀物欲横流，听着ipod泡着吧，踏着Nike/Elle玩着手头几支基金……贫苦的农民工生活，对许多人来说，难道不是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概念？换句话说，哪怕在同一个城市，办公室电脑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城市小白领，和建筑工地上一个三十五六的农民工，他们的生活又有多少交集？
当舆论谴责八零后“小资”、“自私”、“冷漠”、“娇弱”的时候，八零后的小白领们也在鄙夷着随地吐痰四处推撞的民工，不是吗？这两种批判前者出于人性后者出于公德，其实都有道理；那么，为什么出于公德的视角就不能成为一家之言呢？为什么“城市八零后”的体验，就不能代表这个社会的一面？难道我们还生活在一个号称消灭了阶级的社会里？劳工阶级的付出是朴实可敬的，可他们不是社会的全部；与农民工没有或少有交集的那种人生，其实正引领着城市的潮流。但是，当这两个群体被潜意识地对立起来，一边既是主旋律讴歌的对象又是城管追打的受害者，另一边，既是舆论乐于挞伐的靶子又是商家挖空心思想要迎合的主流客户——于是农民工回到家里，会向亲友描述“城里有钱人”的种种高傲和歧视；城市小白领会在聚会时会拿出“乡巴佬”的种种事迹来恶搞……那么十年后，当农民工的孩子遇见过了而立之年的城里人，这两种混杂了自卑与愤怒、不屑与嫌恶的情绪，将怎样相处？又或者，他们继续过着互相没有交集的日子，互相不沟通，互相不谅解。然而无论那种，这个社会的裂痕都将越撕越深。
当然鄙视我的人未必都是与我生活没有交集的人，我也并没有鄙夷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想写出我的感受，作为个人的观察和思考，没有代表谁，也不希望被谁代表。那么，无论你是谁，当看到一种不同视角对社会作出的描述时，是选择唾弃，还是选择思考？
2008年4月17日星期四
这个社会从哪里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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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則留言:
你的“城市80后”这个概念意思表达得不错。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来自重庆农村，毕业于北京一所大学，在一家企业工作，我不具备北京市户口，政府对北京市民的定义也很模糊，所以我经常困惑，我到底是农村人还是城市人。我在感觉上还保持着对农民、农民工的纯朴感情，比如我搬家的时候会雇农民工师傅的车，他们一般会把价开高点儿，但是我就是不忍心和他们砍价，因为我觉得他们手上的每一个老茧都是艰辛劳动留下的，很多时候他们都要忍耐比我更多的无奈。社会流动结构如果不能保持灵活，那么这个社会前进起来肯定会有问题，但是这样的社会流动涉及一个庞大数字时，比如6亿，农民有8亿多噢，一系列城市文明的规则是不是应该发挥作用，因为城市公共设施也是众多纳税人建起来的，一人吐一口痰不是说不好，不是说我要鄙视，没有，关键是这部符合公共利益。事实上，医学上有人说亚洲人的咽喉口腔就是容易生痰，所以街道上应该建些痰盂儿——我就这么想，痰盂有点像马桶那样，可以冲水的，但是开口一定要小，避免败德者用于便便。豆瓣陶一酌。
清华大学社会学家孙立平教授《断裂》一书专门讨论你谈到这个话题，他采用的断裂一词，相对显得客观些，你的撕裂一词则显得这似乎是很多人主动去施行的行为，感觉很不严谨。从国文来讲，你的标题似乎也有问题，这个社会从哪里撕裂？貌似社会能自己撕裂，不通啊，社会是一个抽象名词，怎么能自己撕裂呢，倒过来说撕裂社会也不大通，好像没这么讲的，可以讲我们的社会结构从哪里撕裂，或者就用断裂，人家就明白了，你是把借用地理学的概念来阐述社会问题。
@陶一酌：
我了解你的意思。我也认识很多从农村或者县城来到城市的朋友。因此我用“城市八零后”这个词，就是想强调，我要说的正是我这种出生在城市、成长在城市里的人，以及我这种人（可能不是全部）对于社会的盲区。毕竟每个人的生活经验总是有限的，没有切身体会的事情，往往就会显得很遥远很模糊。
至于公德/符合公共利益的问题，我觉得这就是中国社会目前最迫切需要有所改变的地方——我并不是很在乎真正的民主选举什么时候能实现，我更在乎中国人的公民意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起来，中国的公民社会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建立。这些不是政府能够一手操办的，而在目前的情况下，甚至没可能期待政府来做这件事。
@第二位留言的朋友：
我没有读过孙教授的那本书，不过我猜“断裂”这个词是直接翻译自英文的social cleavage，这个是社会学和政治学上常见的词，台湾的蓝绿、马来西亚的族群，就是当地社会的主要裂痕，而我认为中国社会目前最明显的裂痕就是贫富差距。
“撕裂”借用的是台湾政治用语，我用这个词其实就是想说，这种社会裂痕的扩大，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两方各自回护自己的立场，于是逐步撕裂这个社会。
TO LS: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人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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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社会，以及即将到来的共产主义，追求的都是一家之言，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体制如同柏拉图笔下的太阳，其弊端也如太阳的黑子，投射到社会的每个方面。在那个巨大的阴影下，我们个人显得多么渺小而无能为力。
HOHO，我选择，或者说我希望，能高踞在真相的上空，看见所有的角度发出不同的观点，或大声，或小声，或斗争，或汇合。然而我，一言不发，有时大哭，有时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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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能做的是，坚定自己的立场，树立自己的观点，然后去影响能被影响的人，放弃不能被影响的人，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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